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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刘是个纯粹的美股交易者,除了每天坐在电脑前做两件事——观察,然后飞速敲下订单——之外,他可能什么都不会。
老刘给人的第一印象通常是“不友善”,看他微博就知道:
“他(指宋鸿兵,系列畅销书《货币战争》作者)的书就是给看快乐大本营的人看的。”
“面对天天跟打了鸡血似的美股,中国投资者颇有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感觉。纷纷说只有在地狱般的A股挣到钱才算本事。对此我的回应是,有本事你们也来投资美股啊!吃不到肉想让我陪着吃屎,谢谢啦!你们自己慢慢享用!”
温文尔雅这种词看起来和老刘不沾边,这个狮子座的男人就像一团火。
老刘完全不关注市盈率或者营收增长这些指标,他唯一关心的事情就是股票的价格和交易量。“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我觉得这只股票会动,我就会进场交易。”老刘说道,“我的判断跟公司的主营业务无关,跟它们的利润率也没有关系。”
认为股价会按照可识别的视觉形态变动的流派通常被称作技术分析,一名经验丰富的技术分析师可以分辨出这种形态并押下赌注。所以,当语音服务提供商欢聚时代公司的股票图呈现出“杯子和手柄”形态,或是新一代能源公司普拉格股票放量突破前期价格平台时,老刘就会采取行动。他把这些曲线形态都记在心里。当把目光投射在六个显示屏上时,老刘像一名医生在重症监护室盯着病人的心率监视器。
“股票是我的好朋友。”老刘说道,“我知道它们什么时候感觉好,什么时候感觉差。”
技术分析在一些投资界专业人士看来上不了台面。美国金融监管部门直到九年前才接受了“注册技术分析师”的认证。组织该项认证的市场技术分析师协会成立于1973年,到今天只有不到5000名会员。猜猜有多少人对另一种更看重基本面的特许金融分析师感兴趣?光中国大陆地区就有7823人报名参加了去年12月的考试。
技术分析者在很长一段时期被主流人士称为占星者、炼金术士或者伏都教。伏都教源于非洲西部,教众宰杀动物,然后用它们的内脏预测未来是否下雨。
然而技术分析的历史源远流长,三百年前,日本大米期货交易中就出现了类似应用,掌握这种方法的人并不大肆声张,而是作为家族秘密传承下去。随着时间推移,在质疑和不屑声中,这门技术顽强发展,多种理论和技巧不断完备技术交易者的工具库。1948年这个领域的杰作《股市趋势的技术分析》面世,把图形分为反转和持续两种主要类型,作者指出当价格走出类似三座小山模样的“头肩顶”时,市场极有可能结束向上趋势。批评者认为这些图形在事后看清晰无比,但充其量只是马后炮。
务实的中国人不愿意加剧炒股流派的争论,“黑猫白猫,抓到耗子就是好猫!”
2月下旬,老刘在一张黑色背景的美国能源公司普拉格股价走势图中写道:“买入警报3.75,警报启动止损3.6。”
第一次接触其语言系统的人多半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翻译过来的语言是:当这只股票价格达到3.75美元就开始买,当价格跌到3.6美元就必须卖。在每个交易日都会收到的推荐信里,清晰可循这只股票的操盘路径:“提高止损到4.25……提高止损到4.5……明天出场……出场。7个交易日,82%的回报。5天后是个礼拜一,老刘给出了最明确的提示:“9.5,全部卖。”
周二,这只充分满足着风险最偏好人群的氢能源提供商股价暴跌48%。
老刘把账面利润换成了现金来消除对不确定性的焦虑。被问到要是这个股票涨到20块钱后不后悔时,老刘这么回答:“我从来不是价值投资者,我只做自己能力范围界限内的事,结清一个仓位就全心去寻找下一只股票。吃鱼我只吃其中一段就好啦。”
一个人所有能力的习得都不会轻松,鱼吃一段的背后也充满辛苦。
2007年,老刘从美国回来定居北京,由于中美时差原因,他平时“真正的工作时间从晚上九点半开始,盯盘到凌晨一点,最多两点左右结束”。白天,美股不开盘,他像中学生一样做“复习和预习”。老刘说:“上学的时候老师经常强调复习预习,但很少人按要求做。股票是我喜欢的事业,我就会特别自觉地做这些:总结昨天的交易是赚钱了还是赔钱了,赚了多少赔了多少,有什么收获和教训,再看看有没有新蹦出来的股票。”
熬夜多少对健康有影响,老刘现在最怕的就是去医院体检。“我精神很好,但血液指标受影响——血糖高,血脂高。自己锻炼少,除了睡觉,有80%的时间在电脑前面坐着。尽管我不抽烟不喝酒,控制饮食,但还是三高。熬夜这东西很毁身体,是一种潜在的危险,你身体内在有变化,但表面上你啥都不知道。”2009年夏天,老刘苦恼地说出这番话。
他给自己每天的任务表里多加了一项:走路,“绕着小区每天五圈”。老刘的妻子说:“他特别有毅力,下雨天他就打着伞在外面走。”就这样,一步一个脚印,两年功夫,老刘把指标都走回了正常。
在妻子眼中,炒股是老刘的工作,也是爱好。“他每天晚上八点不到就开始准备,白天就是看书,也不爱应酬也不爱旅游,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妻子说道,尽管对股市“完全不懂”,她还是完全支持他的事业,“在炒股方面我完全信任他,我是不会给他任何意见的,因为我知道他炒股时只相信自己。”
七年前和他在一个楼盘售楼处邂逅、相爱、结婚,老刘的妻子也逐渐适应了他的作息时间:“他一般一两点钟睡觉,然后中途会醒,有时候夜里醒好几次,会爬起来看一眼股票。”
现在他们是一个幸福的四口之家。有了一双儿女后的老刘生活里除了股票有了更多的内容。“有了孩子,就特别想看孩子长大后是什么样,她老公什么样,他老婆什么样。”说这话时,老刘一脸温情。
每天晚上,许许多多劳累了一天的人们真正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时间。当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他们可能在舒服的沙发上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观看足球比赛,或者呼朋引伴前往大众点评网上一家评分特高的自助餐馆大快朵颐。这个时候的老刘一定聚精会神坐在显示器前。他像一个虔诚的教徒,希望从千奇百样的曲线中参透方向的奥秘。雷打不动,毫无例外。
今年春节,老刘一家去日本度假,他一路负重十多公斤——双肩背包里塞着笔记本电脑和三个显示器。箱根距东京九十公里,是温泉胜地。一天的观光游览后,泡汤、日料,欢歌笑语。当妻儿酣然入梦,老刘轻轻取出装备,搭建好工作场景,按下开关,红红绿绿的蜡烛图随即反射在他厚厚的眼镜片上。
有小伙伴问他会不会退休,老刘回答:“退休我肯定是不会,交易是一辈子的事,跟财富多少无关。一个人就是再有钱,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中国有那么多亿万富翁,不可能混吃等死,不可能天天吃天天玩,越是有成就的人越热爱工作。”
妻子的一番话对他的热爱程度作出了注解:“他无论什么事绝对不会超过九点回家。有一回他跟我说,‘今天晚上还得看盘,我不能来陪你了’。你知道吗,那时候我生孩子住院,换别人肯定得在医院里陪着——第二天早上的手术。”
22年前,20岁的老刘和母亲一起去了美国。在那里,他的第一份工作是麦当劳收银员。
“如果不上学的时候,从早上六点半工作到下午一两点,或者下午四五点钟到晚上九点半,当时周围一起打工的都是十几岁的小孩,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是必须得靠这个赚生活费,一小时四块两毛五美元。”老刘说,“那时候我不知道自己会炒股,也不知道自己将来能干什么,但我知道这是暂时性的,我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在麦当劳当收银员。”
这个判断一点没错,他后来去了肯德基当收银员。
“那时候特别爱吃肯德基,后来天天吃肯德基,吃着吃着就吃腻了。”老刘笑着回忆道。再后来,他去了加油站当收银员,原因是“加油站给的稍微多一点”。
1995年,老刘进入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学经济,两年后,23岁的老刘进入股市。老刘回忆道:“那时候家里不是很富裕,我申请了补助贷款,后来从我妈手里把这笔钱要了回来,拿来炒股。我想的是这三万赔了就赔了,毕业以后找个工作一年也能挣回来。”
在他回国后一次和朋友的聊天中,老刘这样回顾自己的心路历程:“做什么工作能让我一个本科生从无到有?只有股票!为什么冯小刚是亿万富翁,黄晓明是亿万富翁,不是因为他们是知名导演和演员,是他们手里的华谊股票赐予了他们亿万富翁的头衔。我要做什么?一定要做跟股票有关的,也许我成不了亿万富翁,但可能会接近这个目标。这就是我为什么不去做会计师,不做任何一个别的工作的原因。”
靠着这个逻辑,毕业后没有找工作的老刘遭遇到强大阻力。母亲看着天天呆在家里操作股票的老刘,叹了一口气,又摇摇头说道:“你应该找个正经工作,别天天盯电脑看。”
“我妈不支持我炒股,正常的父母都不可能支持。”老刘一边对母亲的忧虑表示理解,一边捍卫自我,“我只能把她的话当耳旁风。我太喜欢炒股了,一直觉得自己能在股市挣钱。每天就是看书、看自己的交易记录,学习别人,改善自己。”
这个大学毕业宅在家里的年轻人执拗地认为自已只要坚持不懈就能挣到更多的钱,或者赔更少的钱。幸运的是,他又一次判断对了。
三年后,老刘把三万美元翻成了两百万美元,他买了自己的房子,实现了“有车有房有狗”的美国梦。他给自己挑了一辆黑色的宝马七系轿车:“电影《007明日帝国》那集邦德开的那辆,遥控的。”老刘认为买车这个桥段是自己人生经历中少有的膨胀时刻——
老刘在店里逛的时候碰巧一个台湾同学也在挑车。“那时候台湾来的都有钱,我看他买了一辆五系,我就要了一辆七系。”
台湾同学看了他一眼,说:“这车不适合你的年龄。”
老刘回复说:“没关系。”
老刘也对不放心自己的母亲有了交待:“你儿子怎么样啊,不用工作,也比我那些亲戚开的车都好,住的房子都大。”
回到中国的老刘是这么评价自己这段神奇经历的:“不是我自己技术上的成功,也不是心态的成功,就是我赶上了好时候。就像2007年采访中国做A股的,所有人都在说自己是股神,翻了多少倍,而没有人说自己多么幸运。”
美国股市的1999-2000年印证了一段真正疯狂的时刻,它给了很多人金钱和名望又重新把它们夺去。
可以从这样一个侧面了解市场的热度:如果一家公司2000年在美国IPO的话,它可以把股价定在销售额的30倍,即便这样,第一个交易日的涨幅也会是65%。在美股大涨的2013年,对应的两个平均数字是6.2倍和21%。
2000年3月10日,有较多权重网络股的纳斯达克综合指数上攀到5046.86点,此后市场一路走跌,老刘损失惨重。
那段日子老刘有个做地摊生意的巴勒斯坦邻居,之前也在股市上挣了很多钱,就干脆不去管店了天天炒股。老刘回忆道:“我印象最深的是,下午收盘后,我们就一块在院子里溜达,边走边聊,聊股市什么时候反弹。”巴基斯坦老头的老婆是土耳其人,老刘有时候收盘后就去他家品尝传统悠久的土耳其咖啡。咂一口咖啡,心事重重地说道:“明天一定会反弹的,现在严重超卖了。”同病相怜的邻居随声附和:“我也觉得这波跌势该结束了。”
咖啡是苦的,现实远比咖啡更苦。
一场风暴几乎摧毁一起。科技股泡沫破裂,大盘指数两年半时间暴跌到1114.11点,无数风光无二的明星公司灰风烟灭,大名鼎鼎的思科公司股价都跌去86%,电子商务巨头亚马逊的股价从107美元跌到7美元。
对老刘和他的邻居来说,好像明天不会来了。不断割肉,不断进场,从股市挣来的钱源源不断吐了回去,到2003年只剩下60万美元。老刘说,把把挣钱会产生错觉,只有赔钱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
老刘开始了像中学生一样学习,向优秀交易者寻根问道。“比如丹-赞歌接受采访,我就立马买杂志来看。我还去上他的课,一千多美金4个小时。我觉得值,他是我的偶像。”
丹-赞歌是一名创造了世界纪录的包工头。
1997年,有一头乱糟糟金发的丹-赞歌还是一名建筑承包商,专门为富人修建泳池。他把自己的保时捷卖了1.1万美元,投进股市,3年时间,账户规模变成了1800万美元。与众多宣称自己是股神的人不同,他登上了《财富》杂志封面,原因是他提供了纳税申报单以及交易记录。中年发福的大叔的炒股业绩击败了所有拿着常春藤大学毕业文凭在大机构享受高薪待遇的专业人士。他再也不会给别人修泳池了。
老刘说他的方法里有60%是从丹-赞歌那里来的。“我的交易应该叫动量交易,配合市场方向,”在被问到在哪只股票上一战成名时,老刘摇了摇头:“我没有特别让人印象深刻的交易,我不可能靠一个股票翻几倍,7%、8%、10%、15%、20%,我不断地积累利润。”
老刘把自己比喻成一款软件,不停出补丁。这些补丁来自于对错误的改进或者拿来主义:“市场里有很多优秀交易员,他们都有各自的理论,只要我能认可的,我就拿过来,变成我系统的一部分。”去年十月份,老刘花了4000美元去听他认为的优秀交易员授课——还搭上了北京往返拉斯维加斯的劳顿之苦,他完成了一个补丁。
老刘说:“经历了2000年,才知道股市上的钱没那么好赚。真正知道如何炒股,真正觉得自己能把炒股当成一辈子的追求是2003年以后的事。我发现当市场只要不是特别差得时候,我的回报就会很高:市场可能是呈20度上涨,我的业绩可能是60-70度角上涨。”他希望更多人能知道他。
2005年老刘萌发了不想在美国生活的念头。“呆腻了,我在洛杉矶,天天六点半起床,一点半完事(他所在时区对应的美股交易时段),按摩、打高尔夫、喝茶聊天,干到70岁也这样。再向上一个台阶,就特别困难。”老刘觉得只有中国能给他生活或者事业上的新高。
他第三次判断正确。
7年前,老刘只身一人回到北京,现在他有了自己的家庭,并让自己“从一个散户成长为一个机构”的梦想落地生根。老刘当初说:“如果我成绩足够好,社会上足够多人认识我,我就有可能过渡到机构。”
他现在和一个合作伙伴已经开始为别人理财,像对冲基金一样运作,目前的客户有很多是老刘微博粉丝。“以前自己的钱我可能会心大一点,但现在我管理别人的钱,所以我不能去冒非常大的风险,止损空间会放小。我现在比以前保守了很多。”老刘坦陈。
十多年的海外生涯让老刘有很多东西看不惯,他一边适应一边吐槽,年近不惑的他看起来还是个愤怒青年:
“空姐代卖点东西判11年,中铁建招待费7个亿没人管,这合理吗?”
“国内的一些炒期货和股票的我也认识了一些,都把自己包装的巨牛逼,我能让他们来看我交易,看我的交易记录,但让他们拿点东西出来,又拿不出来,说唉唉唉,这不行,这不方便。”
“中国经济政策制定者已经愚蠢到极限了,什么东西限购了价钱能掉下来啊,只能是涨。”
老刘不光嘴上开骂,他还是个行动派:在北京房地产市场也做了一些“动量交易”,他直言刚回国的时候就感到北京房价太便宜。他目前把家安在这个绿化率60%、有上百种植物的小区里。老刘对自己的财富也并不很认可,认为很多煤老板都比他有钱的多,但他强调自己的钱“是靠一笔一笔交易攒起来的”。
老刘的一个朋友说他平时想的事都不像这个年龄段的人该想的。
“我觉得挺好,越简单越快乐,你愿意做我的客户就做,不做也没关系,我也不会求你。老老实实挣钱,也足够家里人生活。我想去哪就能去哪,我的事都可以自己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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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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